冯谖想到孟尝君门下做食客,孟尝君问他:“客何好?”答曰:“无好也。”又问:“客何能?”答曰:“无能也。”…… 孟尝君把“嗜好”和“专长”分开,很有意思。专长实用,嗜好非实用。专长为人,嗜好为己。专长挣钱,嗜好花钱。专长人为物役,嗜好物为人役。 嗜好和专长互相循环,也互相平衡。 一般人如我,看看电影之类,只能算是“娱乐”,像冯谖一样,“无好也”。嗜好可以变成专长,许多专长起于嗜好,惟其“无好”,所以“无能”。 娱乐浅尝辄止,不能培养专长。娱乐“深化”,就出现嗜好。但是,嗜好如果再深陷下去,变成“癖”,癖不能用世,自娱而自苦,只能留下一些“异闻”。 “癖”不是专长。历史家说自己有考据癖,那是客气话。 人应该有嗜好,这嗜好发展到专长为止,不要成癖,癖是一种病态。 趣味由人随缘而生,不能强求,但产生趣味的“材料”却是一门学问,而学问是有标准的。因此,有人把黄色笑话列为“低级趣味”,它涉及艺术价值;有人把抽烟列为“不良嗜好”,它涉及医药卫生。 嗜好需要培养,培养需要时间,嗜好和专长都不能速成。 人若没有嗜好,时间心血全部投入专长,青壮时期会受到许多人称赞,可是,等到老了呢? 没有嗜好,老年是寂寞凄凉的。专长老而愈淡,老而愈隐,留下的空白要由嗜好填补,嗜好老而愈浓,老而愈显。嗜好是生命的“第五个轮胎”,良好的嗜好应该在40岁前培养起来。 没有嗜好的老年人,常常抱怨社会遗弃了他,有嗜好的老年人,常常庆幸社会“归还”了他。青壮得展所长,暮年得享所好,就是福气。 嗜好未必发展为专长,却常常喧宾夺主压倒专长。例如:孤儿院院长在家中养了10只狗,精神都用在狗身上而不是用在院童身上,董事会只好请他走路。 有些人的嗜好是赚钱,专长是行政,结果这人成为污吏。 在“用世”之时,“退隐”之前,嗜好必需节制。孟尝君接见冯谖,先问“何好”,这是古风,今世都是先问“何能”,或者只问“何能”。 一个人尽管有所好,但也要常常问自己“何能”。所好是人生道路两旁的风景,所能却是你走完全程的条件。从前的世家子弟,有所好,无所能,逍遥一生,今人恐怕只能临风怀想,对儿孙辈用作反面教材了。 |